大风起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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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恭苏】魂梦犹记 4

每章越来越长了 ( ̄Д ̄)ノ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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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几十年,也许几百年,他们自己也不太清楚。没有昼夜交替和四季变换,时间是未经切割的完整一块。


所以把屠苏从一场长梦里叫醒的,不是清晨刺眼的阳光,而是似曾相识的乐声。


叶子在风中被吹动的沙沙声并非杂乱无章,也不是常听到的话语,而是随着一定的旋律起伏。那旋律低柔舒缓,像白云随风飘远,像落叶随流水漂远,在婉转处又掺入几声清脆的鸟鸣。化成树的欧阳少恭没有琴,可是万事万物皆可为声,音乐并不拘在七根弦上。渐渐的鸟鸣声越来越多,黄鹂、云雀、画眉、白头翁······其中种种,难以细辨。鸟鸣多而不乱,和着旋律,所有叫声恰到好处的被加进去,却又丝毫不喧宾夺主。


屠苏听出来,这旋律正是二人合奏过的榣山遗韵,此时风声鸟鸣合唱,气象比彼时更加宏大。


但是这乐曲又有一点改变,于轻缓中蓄着高昂,时有铮铮之音。鸟声中又现出几声洪亮的,与别不同,是仙鹤、孔雀,白鹭一类的大鸟,在上空盘旋。


风越来越大,旋律也越来越高,如同百川汇于大海,又从海中卷起一道水龙卷,直上九霄。合奏的乐声从远方各处引来了三青鸟,丹朱,毕方,比翼鸟,玄鸟,平常人穷尽一生也难能一见珍禽仙鸟,这里就聚集了十数种。这些鸟振翅生风,连天上的流云都跟着转动起来。鸣叫声有如天籁,合鸣一曲,真令人闻之终生难忘。


乐声一路高昂,穿云而上,于最高处忽现一声清啼划破长空,乃是雏凤清音。


传说凤生而不死,死后可重生,谓之涅槃。


百鸟于凤啼现处盘桓许久不去。


屠苏于乐声中醒来,又在乐声中醉去,沉浸许久方才回神。


“方才······先生所奏,当真令人惊骇。”


“哦?你醒了,听了有多久?”


“我初听时先生所奏像是我们合奏过的榣山遗韵,可是到最后便一点也不像了。这不是榣山遗韵,反倒是榣山新韵。”


“好一个榣山新韵。”欧阳少恭像是对这个说法很满意,“你沉睡了几日,未曾与我交谈,闲来无聊,便想奏乐怡情。本来遗憾无琴可弹,想不到树叶作响,引来百鸟相和,成就的自然之音如此美妙。”


“我·····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”


“梦到什么了?”


“从前。我看见一个背着剑的黑衣少年,在梦里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,我想上前看看,可他总是背对着我,不然就离得很远,我看不清他的面容。醒来之后才明白,是我已经记不得自己的确切容貌,所以梦不到。”


“你不记得了?你从前的面容精致干净,双眼炯炯有神,眉间一点如刺新血,倒叫我印象深刻。”


“······”百里屠苏想不到自己都忘了,欧阳少恭还能记得自己样貌,当下只说,“确是回忆不起来了。”


“你今后最好还是多与我交谈些,少睡会儿觉吧。”

“······先生,我不是睡昏了头!”


“我知道。只是万物发展,由心而定。树能修炼出灵,灵也能回归于树。如果一直不思不语,时间久了,就会变得无知无觉,最终真的变成一棵树,陷入永久的沉睡。”


“嗯,我记下了。”百里屠苏沉思片刻,“有时候我会想,自己现在究竟算什么。是百里屠苏?还是一个树灵?我能感觉到根在汲水,能感觉到生枝抽芽,能感觉到你立在我身旁,我不就是一棵树吗?”


“你是在问躯体与魂魄之事,此事也是玄妙,我在几千年中参得一二。躯体既是灵魂的居所,让灵魂有处容身,又是灵魂的马车,让灵魂能够驰骋四方,做到想做的事。因之灵魂肉体虽是两个不同之物,但是一旦分离,魂魄四散,肉体腐朽,二者皆不能存。”


“可是我们现在都还活着。”


“这便是其中异数了。从我失去命魂,无法投胎,便一直用渡魂之术续命,相当于不断为魂魄寻找新的躯体。魂魄刚一离体时,由于长时间待在同一躯体内,会维持一段时间原躯体的形貌,之后魂魄逐渐软化为无形,这时便可以再次寻找新的躯体。”


“新的躯体······谁的躯体呢?”


“自然还是人的身体使用起来方便些。”


“那原来身体的主人又当如何?”


“两个魂魄,只能有一个主导身体,另一个会被抹去意识。”欧阳少恭悠悠地说道,“不过也不是完全消失,比如你体内太子长琴的午夜梦回。”


“······你这样做,与杀人又有何异?”


“呵,不过是占用皮囊一时,不然又能如何?像我这样永出轮回之人,看世人这一世长些、那一世短些,也都没什么分别。”


屠苏沉思半饷后说:“不,一个人就只能活一世。等这一世结束了,下一世把从前的记忆忘得干干净净,又从何说起还是这个人呢?若是强夺躯体,终究还是杀了一个人。”


“百里少侠想的窄了。为生存所需,杀人亦无不可。人活一世,吃掉鸡鸭猪牛不计其数而丝毫不必愧于心;若是有生灵以人为食,自然杀人也可理所应当了。”


“你······”百里屠苏明知他说得不对,却又无从反驳。


恰巧这时风停了,两人一同沉默下来。


这番争执并非心血来潮,争的也不全是杀不杀人的事。在此地虽没有确切的年月,但总知道待了很久了。欧阳少恭的灵魂之力日渐充盈,渐渐也就不满足于拘于一处。他近来几次询问百里屠苏今后的打算,言谈中流露出希望再踏上中原之意,百里屠苏却一直没能给出明确回答,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忧,又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。


当晚百里屠苏又做了一个梦。


梦里两个人相约一起重返中土,出发时魂魄一起脱离树体,飘在空中,这时欧阳少恭走近他身边,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,贴着他耳朵对他说:“在祖洲仙山修养得少侠陪伴多时,不胜欣悦,不过走之前还要从少侠身上取回属于我的东西才好。”说着他便操控着树藤向自己扑来,铺天盖地,无处可逃。屠苏感觉到缠紧的窒息,还有比窒息更加可怕的,灵魂被一点点抽空的感觉······


屠苏从梦中惊醒。他想起来自己害怕的是什么了。


在祖洲这段岁月,两棵树比邻而立,相安无事,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死局依然存在——他的身体里,有欧阳少恭的另一半魂魄。


开始时两个人都奄奄一息,无力争斗,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。可是随着时间推移,两人灵魂之力的滋长,维持这个平衡的条件已然不复存在,但两个人竟都默契的没有说破。


平心而论,如果欧阳少恭向他索取魂魄,有一半的可能不必他动手,屠苏就自己会给他,哪怕就此魂飞魄散。


如果说最初,他还对欧阳少恭小心戒备,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,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欧阳少恭自己以外最了解他的人了。


一个人可以伪装一时,但是要一直带着面具不摘下来,未免太难。何况根本不必伪装,最好的和最坏的样子都早已见过。


欧阳少恭本质并不坏,虽然他过去曾一度被迫至癫狂崩溃,但他所求的其实也很简单,甚至简单的有点孩子气——希望有人陪伴他而已。并不是他要求太高,而是他得到的太少。屠苏不忍心再从他这里拿走一半魂魄,哪怕是自己性命所需。


现下祖洲岁月冲淡了往昔痛苦,他的心态又重新趋于平和。


百里屠苏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执着于取到另一半魂魄。不管他想不想,屠苏注定饱受折磨。就算他逃得过欧阳少恭的审判,也逃不过自己的良心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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