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风起兮

天空海阔,要做最坚强的泡馍。

【恭苏】魂梦犹记 7

他们对彼此的气息太熟悉了,即使此时两人都换了一番形貌,但是在目光相接的那一刻,真相就浮出水面,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。

 

再次相见,想不到百里屠苏已经变成这番模样,一只居山林、啖生肉的野兽。欧阳少恭并未因此感到厌恶、排斥、鄙夷,相反的,他隐隐有些欣喜。

 

屠苏,你大可以唾弃我,唾弃我因你的不幸而欣喜。但你可知道,一直以来我不止想杀死你,更想让你变成另一个我。这本来是理所当然的,不是吗?你身体里有一半的我。

 

当我阴差阳错成为了一个苟且偷生的“人”时,我渴望着这世上有另一个人能理解我、接纳我。经过千载渡魂,我渐渐知道这渴望终是虚妄。现在,我已经明白这世上没有人会真正理解我,除了我自己。所以,我开始渴望另一个我。

 

我经历过的痛苦,都想分一点给你尝一尝。每一个痛苦,是一道伤口。一刀一刀,把你雕刻成我的样子。被人排斥,被人误解,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,以为美梦即将成真的时候,却发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······最终归于沉寂,归于孤独。痛苦是痛苦,可如果仔细品尝也有一点美妙,痛苦不过是世间的常态,是你还活着的证明。痛得越深刻,存在也越深刻。时间久了,就会以为自己已经麻木,呼吸轻轻浅浅,脸上带着微笑,你是不是也会嗅到它的芬芳?

 

我们之间隔了一面镜子,我看见我的从前,你看见你的未来。这面镜子竟是可以反转的。

 

······

 

如果你也变得和我一样,那这一切就不是我的错了。

 

如果这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怪物,是不是,就不那么孤单?

 

只是,屠苏,你当真令我吃惊。

 

纤细修长的手指陷在柔软的毛发中若有似无地抚摸,皮肤温热,指尖微凉。他们两个几乎都颤抖了。

 

“嘿,可真奇了!”旁边的马贼叫唤起来,“今天头一顿还没喂呢,这手伸进去还不给咬掉?”

 

“这雪豹最具灵性,能感知人意善恶。我既是来医他的,他也知道要是咬伤了我,就没人再救他。”

 

徐骁见此情景也是大感惊奇,但他既不知其中原委,自然也就不疑有他,只道这欧阳先生当真有异能,能驯服野兽,急忙问道:“这伤能治得好吗?”

 

“他现在还在发热,不是什么好兆头。拖得久了,要想根治复原也不甚容易。”

 

“唉,这可如何是好?”

 

“在下定当尽力一试,未尝没有转机。”

 

“也只好如此。先生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跟兄弟们说。”

 

“多谢徐帮主。”

 

 

 

之后医治雪豹时,欧阳少恭坚持要开笼上药,帮众皆面露难色,十分戒备。徐骁说:“这雪豹虽然受伤,但凶性犹在,一放出来只怕一方定有损伤。”欧阳少恭点点头,众人都以为他不再坚持,不料他说:“那让在下进去,也是一样。”

 

“这······恐怕不妥。”

 

“徐帮主不必担忧,他不会伤我。”

 

“······那先生多加小心。”

 

进了笼子又转身把门锁上,欧阳少恭在百里屠苏身旁坐下,抽出一把小刀在火上烤了烤,等它变凉的时候轻声说:“有点疼,你忍着点。”

 

“嗯。”这不是百里屠苏这一世第一次说话,却是第一次有人能听懂。

 

他的伤在腰上,人说这豹子是“铜头铁腿麻杆腰”,腰软乏力,是豹子的弱点。欧阳少恭一手按着他的腰,一手迅速挑开伤口,将溃烂的部分割下,感受着屠苏的身体一瞬间绷紧,他手上加了把劲,防止他乱动,就这样按着他,一刀一刀把伤口清理干净,然后用清水清洗患处,再敷上药膏,最后以白布包紧。周围众人看着都啧啧称奇,不明白这豹子怎么一到这欧阳少恭手里就乖的像一只小白猫。

 

“怎么不找副人的躯体?”欧阳少恭继续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,“不忍心,还是控制不了?牲畜的意识抹杀起来,确实比人的要容易些。”

 

百里屠苏摇了摇头,“我没有杀它。”

 

“哦?你还是这么坚持。可这世上的事多半不是非善即恶,你怎么能分得清?”

 

你为什么能分得清?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是我的一只小傀儡,按我的安排来动作,在你身上一遍遍试探人心,是我那一世的乐趣所在。当你蒙受了不白之冤,是否还能压抑内心对同门的愤懑?你有朝一日变成了杀人怪物,紫胤是否还护你如昔?历尽千辛万苦想要复活母亲,最后却发现连她尸身都守不住,你是否会在瞬间崩溃?

 

我期待你给我想要的结果,我期待你走上我原来的路。这条路不知通往何方,陪我一起走,有一个人陪着就不那么害怕。

 

只是······

 

我渴望你变成另一个我,却又如何不渴望原来的我能得救?

 

在蓬莱大殿,你我终于拔剑相向。你走上了和我不同的路,用你的清明来嘲笑我的昏聩。

 

为什么你能守住底线?为什么你能不迷失心智?为什么你能按自己心意做出正确的选择?面对死亡的威胁,我们明明是一样的恐惧。

 

明明我已经摸索千年,而你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。

 

······屠苏,你当真令我吃惊。

 

这一次百里屠苏没有回答他,毕竟野兽叫声不比人语精妙,太复杂的意思无法传达。

 

 

 

用对了药之后,雪豹的伤口愈合得很快,胃口也比原来好了许多。徐骁看在眼里喜在心里,更把欧阳少恭奉为上宾,每天好酒好菜地招待。欧阳少恭从那日过后就没有再进笼上药,平时的药也都是手下按他的方子把药拌进吃食里喂给雪豹,但是徐骁还是留着他,以防再有什么不测。

 

雪豹的精神一天天变好,皮毛渐渐由病中的暗淡无光变得油光水滑,过了半个来月,又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山林之王,蓬松浓密的长毛依附着肌腱发达的躯体,虽然上了链子被关在笼子里,也有横行山谷的气势。

 

只是这雪豹痊愈是痊愈了,徐骁又发现了一件让他头疼的事。其实这个问题徐骁在欧阳少恭刚开始诊治雪豹的时候就有所察觉——这只豹子和人太亲了,根本不咬人。

 

一开始他以为是欧阳少恭有降服豹子的本领,但是手下喂食的时候发现,有时候离得近了,这豹子也没有一点扑上来的意思。有胆大的人把手伸进笼子里一点,那豹子也只是视而不见;越伸越多,整条胳膊都伸进去了,还是毫无反应。

 

这可真是奇事一桩,一般的豹子见了人都是远远避开,逼得紧了也会主动袭击,可这豹子见了人还跟平常一样,对他们的挑衅举动毫不在意,甚至有点不屑的意思。徐骁有时候看着它,跟它一对视心里就发寒,总感觉这豹子成精了,能看穿自己心里想什么。

 

不过徐骁现在可没心情琢磨这豹子到底成没成精,他最头疼的是,这豹子是要送上角斗场撕咬死囚的,先不说它见了人疯不疯狠不狠,下嘴够不够重出爪够不够快,要是到时候和人相安一笼一点反应都没有,这样的豹子他敢拿给回鹘王领赏吗?

 

好在,这野兽是可以训练的。它现在和人没仇,就训练得它跟人有深仇大恨,一见到人就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成碎片,想达到这种效果,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疼痛。

 

徐骁命人拿着长鞭,每天站在笼外鞭打雪豹。只是这豹子机灵的很,鞭子下来了立马会躲,鞭子又必须得从笼子缝隙抽进去,施展不开,所以往往抽半天一鞭都抽不到。于是他们又想了个办法,派人轮流用棍子捅它,让它不能趴下休息,这么耗了两天两夜,这豹子终于撑不住了。趁着它睡的正死的时候,用铁链子栓了它的脖子再固定到笼子上,这样再抽它它就没法躲没法避,一抽一个准。他们用的是细皮鞭,不会留下伤口,但抽起来是加倍的疼,这些人要从豹子身上把银子抽出来,又舍得出力气,一鞭下去,豹子就低吼一声,目光里也带上了几分狰狞,这凶狠正是徐骁想要的。

 

徐骁安排这些事时,欧阳少恭一直在旁,却没有阻止。他本来以为百里屠苏会向自己投向求助或愤恨的目光,但是没有。相反的,每次欧阳少恭站在面前时,他都扭过头,像是可以回避与他的目光接触。

 

真是有趣啊,屠苏。从前我对你做过的事,现在又有人在做。折磨你,让你痛苦,让你疯狂,让你仇恨。只是他们是群莽夫,根本不懂你,手段比我是差得远了。

 

可是,看着你受折磨,全然没有了从前的那份乐趣。

 

人心,是我来到这世上发现的最奇妙的东西。

 

我一直试探别人的心,到头来却发现我连自己的心都难以看清。

 

现在,我竟不想让你再承受痛苦了。

 

 

 

 

这一日,欧阳少恭来到徐骁帐前:“徐帮主。”

 

徐骁开帐将他迎了进来:“啊,欧阳先生,有什么事吗?”

 

“那只雪豹······”

 

“唉!”徐骁叹了口气,转身往里走,“我也正想跟先生商量这事,这雪豹······”话音戛然而止。一把匕首划过他的喉咙,往下滴着血。

 

“还是让在下来接手吧。”


TBC

好久没更都不好意思了喵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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