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风起兮

天空海阔,要做最坚强的泡馍。

【恭苏】魂梦犹记6

本章文风有变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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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往西域的土道上黄尘漫天,路两边杂草丛生。路当中有个三岔口,但平时经过的车马也稀疏。一个虬髯大汉蹲在路边的乱石旁,手里拿着半只烧鸡。他张口扯下一大块,却“哎呦”大叫一声,原来他左颊上生了个脓疮,稍一用力就剧痛难耐,吃顿饭倒像上刑。

 

“周二哥,怎么背着兄弟躲到这儿吃烧鸡来啦?”

 

“屁!老大跟其他兄弟喝酒寻开心,让我搁这放哨,老子吃只鸡还得听你屁话!”

 

“嘿嘿,周二哥别生气,我这不跟你开玩笑呢吗,看看,兄弟给你带的什么?”说话间把手里皮囊往前一递,“光吃肉不喝酒哪成?”

 

“算你小兔崽子还有良心。”大汉接过咕咚咚灌了几大口,“嘿,爽快!”结果不小心酒顺着脸流到伤口,激得他又叫一声。

 

“周二哥,你脸上这疮也不见好呀?”

 

“嗨,别提!痒的要死,不能抓不能挠,吃顿饭疼的张不开嘴,他奶奶的!”

 

“那娘们儿太不识好歹,自己不要命,哼!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,真是自寻死路!”

 

“唉,倒是可惜了她那张漂亮脸蛋。”

 

“周二哥不用叹气,这次带回来的女人里也有相貌不错的,我给你留下了,等待会儿回去······”

 

“嘘,别说话,有人来了。”

 

那大汉听得远方路上有动静,仔细听时,声音清晰,并不杂乱,看来来的不是一队人。他探出头去看,只见孤零零一驾马车从远方驶来,车前只有一个人驾车。

 

“嘿!他奶奶的,走路不长眼,自己撞上门来了,咱兄弟俩干完这票再带着东西回去。”

 

马车渐渐走近了,那大汉二人悄悄伏在路基边上,他稀罕马匹,不愿意砍伤马腿,心里盘算着等马车走近点就跳出来逼停马车,再杀了驾车那人。

 

不料那马车竟越走越慢,最后自己在十来丈远处停了下来,两人面面相觑。

 

“怎么,我们被发现了?”

 

“谁知道?不过都一样,反正他都是一个死。”

 

两人跳上路,怎知那人见了他们也不逃跑,反而自己下车朝他们走来。

 

那人一身青衫,衣袍宽大,走起路来不紧不慢,踱着步来到他们面前,那大汉大感奇怪,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心中反而谨慎了些。

 

只见那人拱手作了一揖,朝他们说到:“两位老兄,在下有事要去高昌,不知该走哪边,还请二位示下。”抬起头来,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孔,像是文人模样。

 

那大汉心中好笑,想这书呆子读书把脑子读成了浆糊,竟然看不出自己是什么人。哼笑一声,说:“高昌?正好我们也要去,不如一同顺路!”

 

“不敢麻烦两位老兄,告知在下方向,在下自己去便可。”

 

“谁说要带你了?我要带的是你的行李!哈哈!不过,要带你也不是不行,”大汉说着从腰间抽出刀来,“大爷现在就送你上路!”

 

那青年见他拔出刀来,吃了一惊,“你!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

 

“他奶奶的,杀个人也要这么多屁话,麻利的让老子砍一刀就完事了。”

 

那青年忽然又不惊慌了,只是一直盯着他看。

 

大汉疑心他要记住自己长相,做了鬼好来报仇,怒道:“你他奶奶的瞎看什么?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!”

 

只听那青年道:“你脸上的汤火伤已经溃烂成疮,像是有半个月了。”

 

大汉心想不错,半个月前他们掳了一个小村寨的几名女子回来,他对一个美貌女子欲行不轨时被她用藏着的热油泼伤。本来他们这些闯荡江湖的皮糙肉厚,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,上点金疮药算是完事。可是这伤口不见好转,反倒是愈发严重了。他问那青年:“你会看伤?”

 

“在下从前看过些医术,常替乡人看病。你这伤是被滚烫的热油烫伤的,本来就比寻常汤火伤厉害,又没有上对药,怕是不容易好了。”

 

大汉听他说的这么真切,有如亲见,不由得心中对他信服几分,问到:“你可有办法医治?”

 

青年点点头:“办法自然有的。”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,“这药膏有镇痛之效,老兄可先敷上。”

 

那大汉却不伸手接,面色似有迟疑。青年见状微微一笑,倒出一些涂在自己臂上,说:“炼制这药膏的都是性温的药材,不会伤了皮肤。”

 

大汉嘿嘿干笑两声,这才接过药瓶。药膏散发着淡淡草药香气,涂在脸上清清凉凉,果然把疼痛之感压下去不少。青年又说:“这药膏只是暂时缓解疼痛,若要根治,还需用麻油四两,煎当归一两至焦黄。去渣留油,加入黄蜡一两,搅成膏。等冷定后,取膏摊贴伤处,当有奇效。”他说的都是些简单易得的药材。

 

那大汉记住了他这方子,心里又开始嘀咕。这人现在对他有赠药之情,再要杀他抹不开面子;可是要说就这么放他走,又不甘心。正踌躇间,忽然心念一动,一拍大腿,哎呀,净惦记自己这点小事,倒把大事给忘了。对那青年说:“多谢赠药给兄弟疗伤,现下还要麻烦你跟兄弟走一趟,帮里另有一伤患需要医治,要是治得好,定有重谢。”

 

 

青年跟他们往回走,来到一片营地,这里饲养着不少马匹,中有一个大营,帐外立着幡,上有“青龙帮”三个大字。

 

这伙人原是一群马贼,在西北流窜作案,路过一个村子,杀人丈夫,夺人妻子,抢人钱财,烧人房屋,行踪过处,一片狼藉。后来渐渐做的大了,人手越来越多,就成立了个帮派,叫“青龙帮”,与西北其他流寇组织分庭抗礼。此地像这样谋财害命的盗匪帮派有不少,互相都看不顺眼,争抢地盘,纷争不断,都蠢蠢欲动,伺机吞并其他帮派,壮大自己。

 

大汉带青年进了营帐,朝正中端坐的男子喊道:“大哥,这一趟出去收获不小,我给你带了个会看病的先生回来!”青年也向他一揖。

 

堂上那男子听说他懂医道,一见之下又是仪表堂堂,气质不凡,迎上前来,一拱手道:“鄙人姓徐,单名一个骁字,在这里成立了个青龙帮,带着兄弟们做些无本生意。不过先生大可放心,来者是客,我们有求于先生,对先生自然没有加害之意。不知先生如何称呼?”

 

“在下欧阳少恭。听徐帮主手下兄弟说,帮里有重伤患要医治,不知现在人在何处?”

 

“这里确实有伤患需要先生医治,不过却不是人,哈哈,先生且随我来。”说着徐骁带着欧阳少恭向大帐后面走,“不知欧阳先生懂不懂兽医之道?”

 

“人兽病理原本相近,只是用药多少、施药方法有所不同,在下当可一试,却不知要医什么动物?”

 

“是一只成年雪豹,前几日手下兄弟抓它时用的箭上带毒,谁知它中箭之后又狂奔了很远,箭插得深了,抓住它时它还是张牙舞爪不让人靠近,耽误了拔箭的时机,以致这伤口一直不好。”

 

“哦?小小一只雪豹,倒令徐帮主如此上心。”

 

“呵呵,有人愿意出高价买,这就不是畜生了,是块活宝贝。”

 

 

要出高价买雪豹的,不是别人,正是高昌回鹘的国王。那大汉先前说他们也要去高昌,并非虚言。这回鹘王生性乖戾残暴,对于犯错的奴隶和死囚,他不愿直接砍头,而是把他们领到角斗场上和猛兽相斗,美其名曰留一条生路,要是打赢了就免罪释放。可是那猛兽们个个膘肥体壮、威猛矫健,死囚们手无寸铁,又哪里是对手?回鹘王每每一手美人、一手美酒观看角斗场里的奴隶仓皇鼠窜,被扑倒后拼命挣扎几下就被撕成碎片,看得是津津有味。

 

在驯养的猛兽里,回鹘王最喜欢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雪豹,这雪豹是小国使者进贡的,爪如铁扇,尾似钢鞭,当真是威风凛凛,曾在回鹘王一壶酒的工夫里连续扑杀十八个奴隶,任何奴隶一对上它,就吓得面无人色,呆若木鸡。回鹘王为它修建了一个带山坡和池塘的园子,平时它饮食起居都有下人照料。

 

不巧的是,这雪豹不久前竟然死了。一次它活吞一个奴隶的胳膊时,被一块骨头卡住了喉咙,回鹘王派人上前去取骨头,它狂性大发,有一连扑死四五个人。挣扎中碎骨划破了喉管,结果就这么死了。

 

回鹘王失了这个宝贝,再看人兽搏斗怎么也提不起兴致,于是贴出布告来,悬赏一万两银子征一只跟原来一样的雪豹。一时间高昌周边的雪豹都被抓光了,其他花豹也跟着遭殃。可是送到国王面前,品相都不能令他满意。青龙帮这伙人知道了消息后也一直在留意,终于在野外发现了一只,比回鹘王原来那只更威风矫健,这一下大喜过望,可是抓到手之后这豹子的伤一日日坏下去,近日来更有奄奄一息之象,死豹子可换不到钱,这叫他们如何不急?

 

 

欧阳少恭跟随徐骁来到关着雪豹的笼子旁。巨大的雪豹听到有人走进的脚步声却不做反应,依然垂着头,看上去很虚弱。

 

欧阳少恭走上前去,那雪豹像是一瞬间感受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,猛然抬头。

 

他一直走到笼前,向笼中伸出手去······

 

“欧阳先生小心!”

 

······贴在雪豹的眉心。奇的是,这雪豹竟然动也不动,就任由他贴着,怔怔的与他对视。

 

隔着牢笼,隔着漫长的时空。

 

这一眼。

 

恍如初见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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