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风起兮

天空海阔,要做最坚强的泡馍。

【恭芳】深海

灵感来自TWD里的插曲《sinking man》,听着很有恭芳的感觉。听的时候一直想象那个场景,深蓝色的大海,少恭无可阻挡的下沉,巽芳追上去,两人终究不能得到救赎,一起沉入海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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壹·秋月

 

更深,雾重。无星无风。

一轮惨白的月亮从云中露出一角,又随即隐没在云中了。

 

“今晚怕是见不到满月了。”欧阳少恭摇摇头说。

 

“寂桐以前在书上看过一点观测天象之术,看来这雾明天会散,明晚赏月,也是一样的。”

 

“既望的月亮也不会如望月这般圆了。月节无月,终究令人遗憾。”

 

寂桐不愿他为此事过多感伤,对他说:“少爷,今日老爷夫人来信,你多年未曾归家,他们对你思念甚殷,今番佳节又不能团聚,他们只盼你早些回去看看才好。”

 

欧阳少恭冷冷一笑:“我前几日已修书一封,祝他二老安好,至于回家倒是大可不必。几句客套话,若是听不出来当了真,反倒叫人家尴尬呢。”

 

寂桐缓缓摇了摇头:“少爷······”


“寂桐,你知道我从小在家中便不受宠爱,父母之缘浅,也没有办法。只辛苦了你在我身边多年照料。”

 

“寂桐不过做自己份内之事,少爷不必客气。只是寂桐看来不是老爷夫人不疼少爷,而是少爷不愿与他们亲近。”

 

欧阳少恭微微一笑:“算了,不说这些了。这是千觞前几日从苏州寄来上好的桂花酿,左右无人,寂桐便陪我喝几杯吧。”

 

 

 

 

金黄的酒液沿一条细线流下,在杯中微微荡漾。酒气在空气中晕开,芬芳馥郁,香甜醉人。

 

何须浅碧深红色,自是花中第一流。

 

欧阳少恭为寂桐斟酒,又给自己倒上,说:“桂花酒醇厚柔和,有润肺舒喉,健脾补虚之效,寂桐多饮亦是无妨。”说完自己举杯饮尽,又再满上,却不要寂桐陪他,任寂桐自需自取。

 

寂桐拿起酒杯,小酌一口,入口酸甜,带着一阵清新绵软的桂花香,算是酒中异品。

 

这样的美酒,当年也曾喝过的呀。

 

 

也是这样的晚上,记忆中有一对青年男女,偷偷从冗长无聊的宴会上跑出来,来到僻静的湖边赏月。两人比文作诗,输了的罚一杯桂花酒。那年轻女子贪恋桂花酒的香甜,不好好作诗,故意说些令人捧腹的句子。男子看她这样,却也无可奈何。

 

······

 

寂桐舌头钝了,尝不出这酒的味道是否和当年一样。也许差不多吧,不然少恭为何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呢?

 

欧阳少恭沉默而温文地喝酒,喝得很快。他分不清是花香醉人还是酒气醉人,在这片微醺的氛围里,他有些飘飘然了。抬头望月,烟笼雾锁,依旧望不到。

 

月异当时,人异当时。似水华年能留几时?

 

一种情绪在他胸中涌动,随口说了出来:“何以飘零去,何以少团栾。何以别离久,何以不得安。”说完他就感觉有些不妥了。

 

欧阳少恭起身,一下没站稳,寂桐扶住他:“少爷,你醉了。”

 

他推开她的手,一言不发向池塘畔走去。

 

 

贰·孤鸿

 

我醉了,巽芳。

 

因为我看见了你。

 

你出现在我眼前,若即若离,一个变成两个,两个身影来回交错,又变成许许多多个。

 

再一次见到你,我的心突然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抽痛,一时间我竟不得不用手抚住心口。

 

你背对着我,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去追上你。

 

怎么让你感受到我的爱呢?

 

我只肯把最好的一面给你,到头来却显得生疏客气。

 

可我如何能不对你好呢?你是几千年来上天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,我把你捧在手心里,轻得像一个梦。我不敢握紧,怕捏碎了你,又绝对不愿放手。

 

爱情的滋味,对我已不稀奇。可家的安全和温暖,是你第一个给我。

 

和你在一起时,我常常惊讶于自己的幸运。你那么善良,那么温柔,只有你才能包容我,给我一次重生。可我对于你并不是唯一的。像你这样完美的女子,任谁都会喜欢,你和谁在一起都能得到幸福,而我只是那个幸运之人。

 

所以旁敲侧击,所以反复确认,是不是我,是不是我,是不是只有我。

 

把你抱在怀里时,我心里其实是怕的。

 

 

 

欧阳少恭跌跌撞撞,走出了很远。寂桐并没有跟上去。她在石桌边,慢条斯理地剥一个火红的石榴。少恭小时候喜爱石榴酸甜的味道,却又嫌它籽多肉薄。每到中秋前后石榴上市时,寂桐总会挑几个火红饱满的大石榴,用小刀划开外皮,把果肉一粒粒剥到碗里,堆成冒尖的一碗,留给少恭吃。小小的石榴籽很漂亮,像晶莹剔透的宝石。

 

寂桐看着碗里剥好的石榴籽,眼神流露出与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不相称的柔情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那个年轻女子侧躺在床榻上,看着她夫君睡颜。他睡得并不安稳,眉头紧皱,眼睛在眼皮下转动,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。她不能去到他的梦里,看他正在经历什么,只能轻轻拍着他。

 

 

夫君,巽芳看出来你有心事。

 

和我在一起时,你那么小心翼翼,小心得让人心疼,心疼你什么都没得到过。

 

我当然从没怀疑过你深爱着我。可我对你的爱绝不比你对我的少一丝一毫。

 

以前你总是爱吃醋,我侍弄花草,我逗逗小雀儿,我和阿美家的白兔子多玩一会儿,你也要怪我回来晚了。当然你嘴上不会说,可是你眉梢眼角不小心露出来的一点失落,巽芳都看在眼里的。

 

你总是以为,我是爱这个世界的一切,顺带爱上了你。不是这样的。

 

从那个冷漠又戒备的孩子,到那个寂寞又温柔的少年,我在一种责无旁贷的救赎的使命感中,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。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美好之物让我感到欢喜,但只有你让我心痛。

 

 

你看我的眼神,你在我耳边呢喃的温度,你修长的手指抚过我肌肤的触感,每一天每一天,我都爱你更多一点点。

 

能够成为你的妻子,是我一生都不会后悔的决定,我曾这样对你说过。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你的不安。那种不安能透过衣衫,从你的胸膛传到我的胸膛。

 

女孩儿家本应该是害羞的,羞于表达的。可是为了能让你安心,那些情话我愿意每天都说一遍。

 

 

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。我想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,我想告诉你那些都过去了,现在你有我了。可你对往事总是缄口不提。我想走进你心里看一看,真正地了解你,可你用厚厚的爱包裹住我,阻挡了我的脚步。

 

怎么让你感受到我的爱呢?我不会怕你。

 

 

叁·月食

 

 

欧阳少恭来到水边,头脑昏昏沉沉,他弯下腰,想鞠一捧水洗把脸,清醒一下。却猛然发现水里映着的,竟是巽芳的影子。巽芳不动也不说话,脸上的表情像是欢喜,又像是愁苦,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。

 

他也静静地看着她。半晌,他伸出手去,想抚摸她的脸,可他手指刚一触到水面,那影子就荡漾着碎成了许多片。

 

他想,她这是退缩了。

 

“巽芳,不要怕我······”

 

 

 

 

如果连你都怕我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。

 

我承认,关于我自己,我对你隐瞒了一些。

 

你是这世间第一个接受我渡魂之事的人,可即便如此,我也不敢大喜过望,把全部的自己对你和盘托出。

 

我身上的诅咒,我手里的鲜血,我心中的野兽,一些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。

 

你从小生长在阳光下,包围你的尽是些美好之物。我的世界太过沉重黑暗,你不会喜欢的,那只会吓跑你。

 

所以不要执着于融入我的世界,让我去融入你的世界吧。那里阳光,有正常的社会秩序,有爱我的人,有我渴望已久的一切。

 

······

 

只是我没想到我的黑暗竟强大到了如此地步,会吞噬掉你的阳光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有一个念头在欧阳少恭心里,他从不敢想。如果是自己的命运害了整个蓬莱,害了巽芳,如果是他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,那叫他如何承受?

 

只是,如果他没这样想,为什么现在会伏在太湖石上,无声痛哭。

 

 

 

 

寂桐在假山后看着他,手里拿着一件外裳。

 

夜深了,又起风,外面确实有点冷了。寂桐记挂少恭,来给他送件衣服。

 

可她一时没有上前。原来秋风可以穿透衣服,直吹进人心里。

 

 

夫君,你知道吗,从我决定要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,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幸福不可能长久。蓬莱人的性命远超常人,我们注定不能白头偕老。我曾为此事伤感过,不知所措过,后来心意才坚定,你若是死了,我绝不比你多活一天。夫君,我愿意和你同穴而眠,就如同生时与你同床共枕。

 

夫君,这些心事你都不知道。巽芳稍微和你提起,你很快就岔开话题,不许我再说。巽芳想走进你的世界,抱紧你,温暖你,却一直徘徊在你的心房之外。

 

所以后来你还是离开了。我分不清你的离开和蓬莱天灾,哪一个对我的打击更大。

 

家园尽毁,故土亡尽,容颜在人世风霜中凋落,这一切痛苦,在重新找回你的那一刻,就释怀了。

 

少恭,从前巽芳没有做到的事情,寂桐做到了。

 

 

 

我看到了你的痛苦,看到了你的挣扎。你有你的苦衷。

 

我失去你之后,你不用再把黑暗的一面对我隐藏,我反而能把你看得更清楚了。

 

你失去我之后,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,再不让一个人踏入。你的父母,方家小公子,尹公子,江都的锦娘,他们对你都是一片真诚,可你在背后看他们的眼神,却像是在看一个笑话。

 

而我所能做的,其实还和原来一样,照料你,陪伴你,为你减轻一分入骨的孤单。只是我已经不在乎名分,不在乎地位。

 

可我的努力不过杯水车薪。你面前的路是一条死路,我看到了,你一定也看到了。没有办法,不能回头。你硬是要撞上去,看看结果能够怎样。

 

还能怎样呢,很难更糟了。

 

 

少恭,有些事巽芳从来没跟你说过。巽芳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美好,我是个可怕的女人。

 

如果整个世界毁灭了,能够让你开心,你知道吗,我会愿意的,就像让你拆坏一件玩具。

 

在爱情里,不止我一个女人是疯子。

 

可是你并不开心。这才是我最怕的。

 

当你把人世间的感情都视作虚无,把所有人都当作笑话,不再苦苦地渴望理解,我看到你在他们背后露出的那丝笑容,你以为是冷笑,可我看来更像是无奈的苦笑。

 

逆天改命,远非人力能及。如果有了这种念头,就已经是被命运逼到了绝境。

 

明明已经绝望,明明已经走投无路,却还大喊着不肯服输;明明身负重伤,却还在负隅顽抗。

 

这样的抗争不会有结果。这样的你,让我不忍心看下去。

 我想救的,从来都不是别人,从来都是你。 

 

 

寂桐把手伸进衣袍中,她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。刚刚切过石榴的小刀,安安静静地躺在衣袋里。

 

 

少恭,巽芳是个可怕的女人。

 

如果你死了,能够结束你的痛苦,你知道吗,我会愿意的。

 

 

肆·惊梦

 

天上的云渐渐散去了,月亮露出完整的脸。

 

月光能唤醒人心里沉睡的妖魔。

 

欧阳少恭靠在湖石上,望着水里巽芳的面容。她脸上的表情既不欢喜,也不愁苦,只是那样静静地望着他。

 

“巽芳,对不起······”

 

水里的巽芳不说话。

 

“巽芳,我不应该离开你,当初你劝我······不要去渡魂,我如果听了,也不会让你一个人·····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开这个世界。”

 

他向水中伸出手去:“你在哪里······你冷不冷······害不害怕?”

 

这次巽芳的影子没有散。她花朵一般的脸庞上浮现出天真的微笑,她向他招手:“来吧,夫君,巽芳在这里等着你。”

 

他探出身去,凝望她的脸,像发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藏。

 

湖水黑漆漆的,望不到底。她在湖水中缓缓下沉,她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。

 

 

 

 

月光照亮了湖边的小院,照亮了假山石的阴影,照亮了阴影里的寂桐。

 

她突然慌张起来,月亮已经看破了她的心事。她这一生,手上从来没有沾染过血腥,她连一只兔子都没有杀过,此时又怎么能下得了手?

 

那是她心爱之人啊!

 

她想要逃,逃离这个地方,这里太奇怪了,一切都是错的。自己怎么会想杀死少恭呢?不,不,并没有这样想过。这只是一个梦——不,梦里也不曾。

 

她快步走开,怀里那把小刀好像是块烙铁。她受不了,把刀拿出来,毁尸灭迹般扔进湖里。小刀噗通一声,溅起小小的水花,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,只是水面处还荡着一圈圈的涟漪。

 

这里太奇怪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水波一圈圈扩散开去,打破了湖面的平静。

巽芳的影子,跟着水波荡了几下,消失不见了。

 

欧阳少恭徒劳的伸出手去,想抓住她,却只抓住几片碎月,从指缝间流走。

 

他缓缓摇头,好像从一场梦中醒了过来:“不,巽芳,我不会寻死。现在我死了,只是一个在命运的玩弄中终于绝望的可怜虫,一个不敢反抗的懦夫。这样的人,你不会想要他当你夫君的。他不配做你夫君。”

 

他抬起头,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。

 

所有我有的,上天都要夺走。你们想看我痛苦挣扎,想看我崩溃疯狂,不!我偏不让你们如意!

 

巽芳已经死了,永远离开我了,世上再没有一个懂我的人。

 

如果不尖叫,是不是就没人看见我的痛苦?
如果不呐喊,是不是就没人知道我的孤独?
不在烈火中烧成灰烬,怎么让你们看见我发出的光呢?
哈哈哈!来吧,都来吧,告诉我这世上不止我一人疯狂!

 

 

伍·永夜

 

月亮还挂在南天上,只是向西沉了一点。

 

“少爷,四更天了,回屋吧,当心着凉。”欧阳少恭静立在湖边,寂桐拿着一件外衣给他披上。

 

“这么晚了,害的寂桐不能安歇,是我的不是。”欧阳少恭把外衣脱下,转而披在寂桐身上,“我不要紧,你年纪大了,不比从前,该多注意才是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和寂桐往回走。夜路不好走,欧阳少恭扶着寂桐,走得很慢。

 

少恭,前路已无光明,我只有陪着你,一直走下去。

 

 

 

一夜晦明,两番心事,了然无痕。

 

只是从此之后寂桐没有用过小刀,欧阳少恭再也不曾喝醉。

 

 

 

 

陆·童话

 

“夫君,你喜欢巽芳什么?”

 

“我喜欢你一双剪水秋瞳,顾盼生辉。”

 

她的眼角爬上了皱纹,眼神变得浑浊。

 

“夫君,你还喜欢巽芳什么?”

 

“我喜欢你青丝如瀑,犹泛珠光。”

 

她的头发稀疏掉落,余下的也变成灰白。

 

“夫君,你还喜欢巽芳什么?”

 

“我喜欢你一双柔胰肤如凝脂,柔若无骨。”

 

她的手变得形如枯木,手指再也无法完全伸直。

 

“夫君,你还喜欢巽芳什么?”

 

“我喜欢你身姿曼妙婀娜,舞步美若天仙。”

 

她的身体佝偻了,缩成瘦小的一团。

 

“夫君,你还喜欢巽芳什么?”

 

“我喜欢你身上那种生命的美好。”

 

她说话变得艰难,她已经时日无多。

 

可她还颤抖着问:“夫君,你还喜欢巽芳什么?”

 

他也颤抖着回答:“我喜欢你······一直陪在我身边,对我不离不弃。”

 

“太好了,真是太好了。”她流下了幸福的泪水,投入他的怀中,“这个我还可以给你。”

 

他拥着她,她也拥着他。他们一齐轻轻地说:“我爱的,不是这副皮囊,而是你早已沉沦的灵魂。”

 

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分开,直至时间把他们变成一座雕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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